梁闻告辞离开不久，时雨便觉不适，通恶寒发冷，四肢绵无力。

前日她去孔覆居住的院之时，在书房发现他的医书手稿、经年积攒的脉案和随手小札，人走的匆忙，竟连这些东西也不曾带。

书案右手边摞起一迭书册中，最上面是一孔覆最为钟的《五柳先生诗文集》，其压着几本广为传的传奇话本，诸如《牡丹亭》、《西厢记》之类，其中一本《生殿》明显被翻看的最多。

时雨会心一笑，《生殿》是后人洪昇据唐明皇与杨贵妃这对翁媳故事改编而成的传奇剧本，他们如今的关系与李杨二人如一辙，是以看到此书格外关注。

想到杨贵妃嵬坡“自缢”亡，最后“明眸皓齿今何在，血污游魂归不得”，时雨面上笑意蓦然冻结，又想到越州传的乃是天，染上天九死一生，纵他医术再明，也不过凡胎，如何能挡？

时雨心脏一阵，思绪难安，休息了小片刻，才将他书房的书籍文稿收拾起来，命人搬到自己院里，日夜翻看。

或新或旧的书页纸张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余温，颇为随潦草的字迹能让时雨烦躁的心绪稍平和镇定，于是废寝忘日日看到夜，兼之初寒气未散，凉替，一来二去，极易染风寒。

不大利，时雨本想回房小憩片刻，结果这一倒便难起。

负责照顾她的弦月堪堪吓死，慌得手忙脚，带着一众婆丫鬟又是请太医，又是请孔嘉和国公夫妇。

到后半夜，时雨烧得神志不清，迷迷糊糊，嘴里一直喃喃喊爹爹。

恍惚间有只手握住她，时雨反手抓住不放松，胡呢喃：“爹爹…我会听话的爹爹，不会再任了，爹爹不许走……”

孔嘉坐在榻侧，任由她抓着手，静静看她。

自从上次挨打，他就与妾搬到一居住，和时雨不同桌，夜不同寝，不碰不见面，置气到现在。

望着从小喜到大，心心念念终于娶到手的妻，孔嘉心中酸涩不已，全然不是滋味，他在她心底所占分量到底不多，即便这样生病昏迷，她喊的也是父亲。

“爹爹……”

“我想爹爹带我走……我会乖的。”

“我要永远和爹爹在一起……”

……

！！！

孔嘉坐了一小会儿，听清一分她嘴里念的东西，脸难看至极，心中惊疑不定。

不…不可能……

怎会？！！！

他脑中迅速回忆一遍，包括时雨醉酒，他们初次的那夜，越想脸越苍白。

或许，或许她喜的人一直都是父亲……她怎么能？……父亲可是养大她的人，她怎么能对父亲生如此龌龊的心思？

孔嘉倍觉不可思议，对这悖逆俗的真相恶心至极，如在血中的逆刺，只要稍稍想到一，便心生厌恶，且一直萦绕心，挥之不去。

婚前如何尚且不论，婚后还心心念念想着父亲，他是否已然遭到背叛？

一心火猛然蹿，孔嘉看向病床上的时雨，神从一贯的脉脉变得无比憎恶。

他伸手钳住时雨纤细脆弱的脖，逐渐收，心想只要再稍稍用力，这妇便可陨命。

不……

任凭满腔怒火冲天，对着这张恋多年的绝颜却无论如何也不去手，孔嘉无力撒开手，又慢慢回想起差错的那一晚，她醉得不省人事，当是被父亲拒绝之后，伤心买醉。

以他对父亲的了解，看似很好说话，洒脱无谓，实则定决绝。她未婚之时都不肯接受她，遑论婚后？何况还是儿媳。

更重要的是，杀人是重罪，虽然杀妻乃事有因，但毕竟家丑不好外扬，罪名一旦坐实，有无牢狱之灾尚且不谈，此生恐怕无缘官场了。

这是孔嘉最无法接受的，他勤学苦读十余年，为的就是为官宰，实现一番理想抱负。

于是在一番思熟虑之后，歇了杀心，扭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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